我喜欢留着一头长发的女孩。
我希望在一个阳光明媚却不闷热的午间,走进街角一个挂着英文招牌的咖啡馆,当我推开门的瞬间,视线立刻被那个女孩占据。她会坐在半透明的褐色落地窗边,折射进来的阳光让她的脸黑白分明,黑色江水般柔顺的头发绕过她的耳后披洒在肩膀上,白皙的手托着腮,嘴角挂着弧度完美的微笑,洋溢着活力和幸福的双眼盯着窗外飘动的白云。
听到开门声的她,会漫不经心的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们的视线会像异性磁极般被吸引到一起。
时间会凝固。
地球会停转。
如果我是浮士德,就算在那一刻因为过于满足而被恶魔夺走灵魂也无所谓。
我的生命中本来会有这么一天,会有这么一瞬间,会有这么一种可能。
我的要求从来都不高。
就算没有咖啡馆,在残骸中也好。
就算没有明媚的阳光,阴天下雨也好。
就算这个世界只剩下残骸也好,就算人类已经要灭绝也好...
只要我能再看她一眼...
只要她依旧活在我的身边...
我就不会变成魔鬼吧。
我就不会,抱着想要报复这个世界的念头吧。
就不会有想要毁掉这个「已经没有她」的世界的想法。
当御手洗七七问我「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回答她,因为我还没想好答案。
当御手洗七七对我说「我从来没有怪过沅三」的时候,我忽然有了答案。
五年前发生的事情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这个世界,在创造能够斩下它扭曲头颅的侩子手。」
——
「凶手就是您。」
一之日心杀的声音透着疲惫,不过却无比坚定。她手中折扇无力的垂着,每根扇骨都缠绕着蓝色的光芒,以黑墨写就的「万物皆斩」散发出比地下室白雾更加寒冷的杀意。
她有着比右目、比御手洗七七、比尉迟若贼都要更加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我怀疑她究竟是圣徒还是圣言使。
作为队友当然再好不过,可惜她的杀气全都指向了我。
「秦先生,凶手就是您,您就是穆恩莱特。」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不光是我,其他人也被一之日的话搞糊涂了。
「咱来回忆一下这次事件的开始与结束吧。圣言使的袭击是从您和沅三姑娘住进酒店之后开始的,对吧?」
「地下室那个女孩的情报已经泄露了,就算我们不来,圣言使也会袭击你们。」
「那么把情报泄露给圣言使的人是谁呢?圣言使并不是科学家,没有能力窃听卫星电话,知道这次任务详细情报的只有『犬笛』、菲尼克斯部长和您二位,也就是说咱之中有叛徒。」
「既然如此,你们也有可能与圣言使串通吧。」
「那是不可能的,马上我就要说到这件事。」
一之日把身体移动到了酒店门口,挡住了我的去路。
「队长和段不守失踪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有目击者,复心和段不才都在阁楼里,复心看到了与夜裔战斗的尉迟若贼,我则是和七七在一起保护酒店外墙,而您和沅三姑娘当时在做什么根本没人知道。明明没有人知道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您也完全有时间和能力杀死队长与段不守,却没人怀疑您,其中的原因我想您自己最清楚吧?」
「...」
被识破了。
「您用一个简单的手法让自己摆脱了嫌疑——那就是主动提出『穆恩莱特是我们中一个人』的说法。当您说出这个假设的时候,所有人的想法都是向你证明『自己不是穆恩莱特』,而不会有任何人想到『穆恩莱特就是说这句话的人』。凶手不会帮忙救人、小偷不会帮忙搜查...您正是利用这种惯性思维。」
完全被她说中。
所以说与狐狸相性不合呢,到底还是被一口吞下肚子了。
「还要妾身继续说下去吗?」
「请。」
「当咱在地下室的时候,您为什么要站在靠近门的位置呢?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您早就知道段不才会跑到二楼去,这样您就可以第一个接近跑到二楼去的段不才。妾身猜测您在二楼放了录有段不守声音的录音机并使用定时播放功能,之后您又利用闯入酒店当中的夜裔来分割开您和其他人,以保证您在到达二楼后有足够的时间杀死段不才。」
随着一之日的推理,气氛变得越来越凝重。
复心和尉迟若贼一边听一边绕到了我的后方,和一之日呈三角形把我围在了中间。小三的眼白也慢慢浮起血丝,左右手都冒出锋利的蓝光。
战斗一触即发。
「七七是怎么死的,妾身以为已经不用多说了,您只是故技重施而已。先是在后门装上定时炸弹,把录音机放在前门——之所以咱在厨房中听到的吼声那么清晰,是因为那声音不是给咱听的,而是给在外面空地上游荡的七七听的,听到了自己声音的七七立刻跑到了前门...之后被赶到前门的您杀死,而咱则是被后门的爆炸引走,留给了您杀死七七的时间。」
「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吧?我可没有时间去把段不守的时间给搬到地下室,也没时间给后门装炸弹哦。」
「那并不是你做的。」
一之日看向我身后的小三,后者立刻在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像条幼犬一样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是沅三姑娘做的,她并没有一直和您在一起,您二位曾经分开过。」
「说到底,你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
「是吗?证据早就有了,一直都有,从队长死去我们就已经发现了证据,只是没有理解那份证据所代表的意义。」
「...喂,该不会...」
「证据就是——咱一直都没有看到圣言使。」
果然是这样。
我苦笑起来,就像之前从御手洗七七那里听到小三血液样本外流时一样,在奇怪的地方被吓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被将军。
「咱已经分析过,在咱所处的精神世界当中不允许有不符合逻辑的事情发生。但有一件事不符合逻辑却发生了,那就是咱一直都没有看到圣言使,没有迹象、没有证据表明这个圣言使存在。您自己说过,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三次就是必然,咱可能一次错过了看到圣言使的机会,但死了四个人却依然没有凶手的影子?那是不可能的!咱在酒店当中没有发现圣言使,七七能够在酒店外存活了两个小时后死在前门,说明她在外面的空地上也没有发现圣言使。既然圣言使的能力不是隐身,那么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后,只剩下穆恩莱特就在我们当中这一种可能,而唯一有作案时间的就是每次都能第一个赶到杀人现场的您。」
她目光中的疲惫变为哀伤。
「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动机。」
最后的辩解。
也是最后避免杀戮的机会。
「我本来就是来回收物资的,只要等待七天我就可以把地下室的女孩带走,为什么我要杀你们?这完全没道理。」
「动机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
一之日凄厉的笑了起来,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世界上最浓厚的黑暗。
我的心沉了下去。
「因为那个女孩是『机密』啊!NS总部派您来并不是进行物资回收,而是派你来把所有见过那个女孩的人都杀光!这就是为了一次物资回收的任务派遣两个秘密警察的原因。妾身可有说错?比起那个女孩身上的秘密,『犬笛』这支部队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我不是对你说过,要阳光一点吗。」
白色的外骨骼在一阵电击般的疼痛后爬满我的全身,与普通圣徒的黑色荆棘不同,根根骨刺装点在惨白色外骨骼的表面,让我看起来就像身上挂满了腐败已久的尸体。
非量产型。
初代圣徒。
远在一零五代圣徒出现之前就早已投入实战的圣徒武装,数量稀少到全球不过四十个人,所有无法适应初代种寄生的人都会立刻死亡。
久违的战意让我亢奋起来,狂躁的心跳让我想要立刻把眼前的妖精撕碎。想要让大地洒上鲜血,想要让乌云笼罩天空,想要让绝望占据她那双诱人的眼睛。
「秦先生...妾身一直希望不是您,但七七的死让妾身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如果七七死在空地上,或者干脆没有死,那您还有洗脱嫌疑的机会...可她死了,死在了前门,死在了一个只有您能动手的地方。」
「...」
「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换一个身份,妾身一定会爱上您吧。可您是处刑人,是世间正义的化身,而妾身只是圣徒,是NS用完就可以丢的工具...妾身今天会让您明白,妾身不是工具而是一把双刃的刀,想要用完就扔就得做好被刺穿心脏的觉悟!这份痛会刻在您的心里,在您每一次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每一次在夜里辗转反侧,每一次被过往亡灵折磨时都会想起妾身!」
「什么啊,说的好像我是大魔王一样,魔王可不是我哦。」我笑了起来,一之日的目光变得更加哀伤,不仅如此...还有怜悯,她用快要哭出来的眼神怜悯着我,「真正的魔王,是这个世界啊。是这个看不到希望,只有梦里才能看到阳光的世界。」
「阳光一直照在您的身上!」
她说的对。
阳光一直照在我的身上。
即使在此时此刻,我也感觉得到背上暖洋洋的光芒。
但阳光从未照进我的心里,就像右目说的,那里只有火焰,火焰会燃尽我的生命,烧穿我的胸口,最后蔓延向整个世界。
比起小三,我才是真正的怪物。
「尉迟若贼,副队长,这个男人就由妾身来解决,两位请不要插手。」
「小三,你也退下。」
幼犬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我的手臂,退到了后面。
「秦先生!」
一之日的杀气迸发出来,扇面平举指向我的胸口。
「就让妾身在您的心口开一个洞,把您心里的罪释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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